第十四章 危在旦夕_贵婉日记 首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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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四章 危在旦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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静得心碎。 

  枪声很刺耳! 

  刺耳到清亮穿云! 

  贵翼听到了! 

  资历平听到了! 

  “砰”的又一声枪响! 

  刺激到因贵婉而狂奔的每一个人的神经。 

  一辆汽车像离了弦的“箭”冲向银雾茫茫的世界。 

  迎面而来的一辆黑色马车,与贵翼的汽车擦肩而过。这辆马车上坐着三个人躺着一具尸体。 

  阿诚浑身上下挂着冰水,裹着一件大衣。他的脚下是寇荣的尸体。他的身边坐着一声不吭的王天风,对面是脸色阴郁的明楼。 

  王天风干掉了前来围捕“烟缸”的寇荣。而明楼的“苦肉计”成功骗过了王天风,解救了阿诚。 

  王天风开始吸烟,狭窄的空间散发出呛人的味道,要在平日里,明楼早就伸手替他把烟给掐了,偏偏那一刻,他视若无睹。 

  忽然,明楼伸出手去,王天风习惯性地护住香烟,却见明楼的手替阿诚拂掉额上的冰渣。那一刻,他心底已经拟定了一份电文: 

  “青瓷”出发,完好无损。 

  “烟缸”已碎。 

  资历平发了疯一样,向前奔跑。 

  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从资历平身边划过,一双冷酷且忧伤的眼睛透过马车的窗帘对资历平投出“关注”的一瞥。 

  资历平感觉到某种异样,他在奔跑中回眸。 

  马车已经远去。 

  马车上的人,戴着厚厚的棉帽,围着厚厚的围脖,从口袋里拿出一盒火柴,他在马车里点燃一支火柴,焚烧一张照片,黑暗中,一滴眼泪落在火头上,嘀嗒一声。 

  资历平跑到香榭丽舍大街,减缓了速度。 

  他的面目被冰雪覆盖,他爬到墙根,偷眼望去。 

  他看见一地鲜血! 

  贵翼扑倒在冰雪中,哭着抱起贵婉,她的身体大约还是热的,有温度的尸体让贵翼痛不欲生。他撕心裂肺地喊着,妹妹。 

  他紧紧地裹住贵婉,他想用自己的身体去温暖她,把她给暖回来。贵婉的眉心被一颗子弹炸裂,面目全非,血涂两颊,贵翼用自己的袖子不停地替她擦拭着血迹。 

  林副官想上前帮忙,被贵翼喝止。 

  贵翼流着泪说,贵婉爱美。 

  他噙着一窝眼泪把贵婉的头埋在自己怀抱里。 

  他说,都别过来,谁过来我杀了谁! 

  看到这一切的资历平,顺着墙根站起来,悲从中来,他竭力捂住嘴,泣不成声。 

  有时候回忆的画面比死亡的画面更具杀伤力。 

  贵翼很安静地听着资历平讲述的故事,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插嘴,唯恐断了资历平的思绪,唯恐自己的情绪影响到他对过去事情的分析和判断。 

  直到资历平讲述贵婉之死,贵翼的悲伤被资历平戳得满心窟窿。 

  林副官给他们泡了一壶西湖龙井,汤色碧绿,茶香袅袅,似乎提醒着两兄弟,事情已经过去了。 

  “你是怎么找到陷害贵婉的人的?”贵翼问。 

  “我回来以后,照贵婉的吩咐,去了一趟麦特赫司脱路……具体情况,请您原谅,我不能告诉你。” 

  “为什么?” 

  “因为,各自政治立场不同。”资历平平静地说,“说实话,我来找你是冒了很大的风险的,如果我不是亲眼目睹你们兄妹情深……原谅我实话实说,我就是来‘赌’贵军门肯抛下政党之见,来替亲人报仇雪恨的。” 

  贵翼没说话,他拿起紫砂壶给资历平斟茶,林副官敏捷地上前想接过贵翼手上的紫砂壶,贵翼轻轻摆手,一抬手示意资历平品茶。 

  “西湖的龙井,宜兴的紫砂,甘鲜醇和,你尝尝。” 

  资历平端起茶杯来喝。 

  “‘茶杯’死得很惨……” 

  资历平被一口茶呛到了。 

  “你送给我的四个皮箱里,其中有一个就是‘茶杯’,你自己画的。那女人是谁?” 

  “她是冒充的秦太太。”资历平稳住了心神,说,“我从巴黎回到上海,发现我的房*然间换人了。而且,她根本不知道我是她的房客。她自称是秦太太,在医院做护士的工作。” 

  “你跟踪她了?” 

  “对。我发现她是侦缉处的特务,更让我吃惊的是,跟她秘密会谈的接头人,竟然是我二哥资历安。他原来跟家里人说,自己在政府部门工作,其实,他是上海警备司令部侦缉处二科的科长。 

  “他的工作,就是破获地下党的秘密机关,抓捕地下党,并予以秘密处决。 

  “我很担心秦太太一家的安危,通过原来在工部局认识的两个朋友,打听到了秦太太一家被关押在侦缉处的地牢里。说他夫妇是重犯,很难一见。但是,他们的女儿妞妞关押在优待室,可以想想办法。” 

  贵翼明白,资历平所说的“想想办法”,就是去“干一票”。 

  “我很久没做那一行了。为了救妞妞,我做足了准备,打起了十二分精神,伪造了特别通行证,冒充一名狱警,把妞妞给带回了‘人间’。 

  “我救了妞妞,一下捅了‘马蜂窝’,资历安开始注意到了我,放出鹰犬来,四处狂吠。 

  “我也把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到资历安身上,我发现了更大的秘密。 

  “‘烟缸’复活了。” 

  “什么意思?”贵翼问。 

  “原先我大哥和贵婉租住的房子,住进了一个陌生女人,她穿着跟贵婉很相似的衣服,去贵婉常去的咖啡馆喝咖啡。我趁她不在的时候,偷偷进屋去看了看,房间里的摆设都跟贵婉在的时候一模一样,最令人感到阴森可怖的是,这个‘贵婉’隔三岔五地去假‘秦太太’家打麻将。我假扮成邮递员进去送‘信’,要了杯茶水喝,我看见他们——就像从前一样,一屋四个人,全是改头换面的特务。

  “我感觉这四个人不是人,是四个‘鬼’。我当时真的‘怕’极了。 

  “我怕我大哥回来,看到这一切会崩溃。 

  “我更怕,真的地下党来跟他们联系……” 

  “那就会死更多的人。”贵翼平静地说。 

  “对。” 

  “于是,你就打算杀光这群‘鬼’。” 

  “对。” 

  “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资历群被捕的?” 

  “我是上个月从报纸上看到这个消息的,社会新闻版,刊登了我大哥资历群杀人被捕的消息,我很震惊。你知道,像这种版面,很多时候都是有人授意的,断章取义,黑白颠倒。我想,不管怎样,救人要紧。” 

  “于是,你就想到了我,并开始设局引我入局,然后,你就一次又一次地利用我。” 

  资历平抿了抿嘴唇,说:“不是利用,是请贵军门拨乱反正。” 

  他还挺会讲话,贵翼想。 

  “你大哥资历群现在哪里?” 

  “我不知道。” 

  “你不知道?”贵翼喝了一口茶,说,“你不会告诉我,你帮助他越狱潜逃后,就把他给扔到黄浦江上去了吧。” 

  “贵军门高瞻远瞩。” 

  贵翼冷冷一笑,说:“你放心,我不会把他怎么样的。我只要一个真相。” 

  “军门想问什么?” 

  “我想问的,你未必能答。就算你答了,答案也许是错的。” 

  “军门不问,资某未答,军门怎么肯定答案是错的?” 

  “资历群到底是什么人?” 

  “他是我大哥,贵婉的丈夫,您的妹夫。” 

  “他有几重身份?” 

  资历平一愣。 

  “譬如,他是国民党?还是共产党?还是双重身份的特务?还是别的什么……你补充。” 

  “你的意思,无非说我大哥有可能是叛徒。” 

  “那是你说的。”贵翼冷峻地说。 

  “我大哥是光明磊落的人。”资历平说这话的时候,有些冲动。 

  “我告诉你,”贵翼抬头眼光锐利地盯着资历平的脸,重复着说,“我清清楚楚地告诉你,你大哥的身份有多种可能性,但是,资历群绝对不是共产党。如果他是,他怎么会说出送你一个锦绣前程的话来?” 

  一语击破。 

  掷地有声。 

  资历平的心头被贵翼猛敲了一记,犹如当头棒喝。 

  资历平顿时脸色苍白。 

  “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。”贵翼强调了一句。 

  资历平脸色的骤变,直接证明了答案,贵翼没有记错。 

  贵翼别有深意地瞥了资历平一眼。 

  资历平身体的温度,瞬间冻结成冰! 

  一家私人会馆里,苏成刚和方一凡在进行密谈。 

  “7号首长的腰椎发炎了,很厉害。已经引发伤口感染,我们必须要找到一家可靠的医院,对7号首长进行先期治疗。否则,7号首长没有办法坚持到出港。”苏成刚说。 

  “现在这个时间段异常敏感,这种枪伤患者,一旦进入医院,就是自投罗网。”方一凡焦虑地说,“上海地下党的交通站也基本接近瘫痪了,我无法找到可以信任的人。” 

  “资历群已经成功越狱了,如果能够在短时间内找到他——” 

  “一个五人小组,死了四个,我不相信组长了,但我相信‘烟缸’。” 

  “‘烟缸’已经牺牲了。‘眼镜蛇’同志亲眼目睹。并且就此事做出了详细的陈述。” 

  “我们还有一步险棋。”方一凡说,“去找资历平。” 

  “不行,太危险。虽然他做了很多对我党有益的工作,但是,他不是党组织成员,而且他的身份极其复杂。” 

  “正因为他的背景复杂,所以才要冒险一试。” 

  苏成刚叹了口气,像是发现了一个既不愿意承认,又值得一试的事实。 

  “7号,伤情严重,危在旦夕。”他沉闷地遥望窗外,窗外乌云密布,天空下起了小雨,街道昏暗。 

  苏成刚从开始执行秘密护送7号首长的任务以来,第一次感到身陷绝境般的痛楚。 

  爱多亚路上一家包子铺前,一名穿长衫的男子买了一个大肉包,很小心地捧在手里吃。一边吃一边看着包子铺门口挂的温度计,很时髦的温度计挂在热气腾腾的蒸笼边,很醒目。资历群看看温度计,是22摄氏度,屋檐下滴着雨,街道上的行人有伞的慢行,没伞的快跑,水花打在青石板路上,淅淅沥沥。 

  一辆汽车缓缓驶来,在包子铺前停下了。 

  资历群上车,关上车门。 

  “资桂花”开着车,驶过爱多亚路,车窗外细雨朦朦。 

  “风景如旧。”资历群说。 

  “你错过了前几天难得一见的风景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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